第捌拾壹章 晉江獨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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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捌拾壹章 晉江獨發
之前姜年並不曾朝這方面去細想過, 畢竟她如今只是個女醫，一介平民，又能擋了誰的道？
因著先入為主的緣故, 打從一開始她就認定了刺客的行刺目標是皇上，如今細細想來，或許並非如此。
知曉他們出宮去嘉福寺祈福的人不多，統共就幾個人, 且那幾個人都身在宮內，消息既是被人捅出去了，那麽消息只可能是從宮裏頭流出去的。
自那晚祁聿在嘉福寺遭人行刺受了重傷, 他們一行人在嘉福寺住了半個月的光景，在此期間，整個皇宮幾乎都處於太後的掌控之下，阮顏兮雖貴為皇後, 若太後發了話，阮顏兮又怎敢忤逆太後, 自是只能聽從太後的吩咐。
太後如今雖中了毒臥病在床, 但她只是身子不好, 卻並非不能言語，太後大可避開眾人的耳目暗中吩咐刺客前來嘉福寺奪她性命。
派出去執行任務的死士卻沒及時回來覆命, 換作她是太後, 又該做何感想？
姜年沈著的臉上露出幾分憂心：“我們還是當心著些為妙，你隨身最好帶著防身工具，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阮顏兮見她神色凝重, 心頭霎時一緊。
二姐姐向來聰慧, 好好地突然要她隨身備著防身用具，難道二姐姐是預料到會發生什麽事了麽？
“姐姐, 你這麽說，可是會出什麽大事麽？”
姜年如實回道：“我是真不知會發生什麽，叫你隨身帶著工具防身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，但願只是我多心了。為了安心些，你且先備著就是。”
總歸有東西防身比沒有強，此次在嘉福寺，但凡祁聿動作再慢一拍，或是刺客手中的劍再偏過去一點點，她和祁聿興許就真的命喪嘉福寺了。
***
梁太醫得了太後的命令，忙著鉆研解毒的法子，無奈太後中//毒有些時日了，毒速已蔓延到五臟六腑，只能拿最好的藥吊著她的命。
丁嬤嬤服侍太後多年，眼瞧著太後日漸憔悴下去，每日雖用最名貴的藥膳精養著，人卻瘦得脫了相，白慘慘的一張臉，一咳嗽，幹凈的錦帕上總染得鮮紅，看上去甚是觸目驚心。
丁嬤嬤急得沒了法子，徑直去了禦書房，心想著若能說服皇上前來壽康宮看望一下太後也是好的。
她到了禦書房門外，腳未踏上臺階，就被守在殿外的岑公公攔下了。
“嬤嬤這是要去哪裏？”
丁嬤嬤覷了他一眼，先前哪回跟著太後娘娘過來時會被這群狗奴才攔下，今日卻攔著不讓她進去，叫她如何不氣？
“老奴有要緊事要稟明皇上，還不趕緊放老奴進去！”
岑公公仍攔著不挪動腳步：“嬤嬤還是在此處候著罷，容奴婢進去通傳一聲。不過，皇上這會兒正忙著，怕是沒空見您。”
丁嬤嬤氣得臉都白了，卻也無奈。
岑公公轉身進去通傳，祁聿慵懶地靠在軟榻上，冷冽的眉眼掃過立在一旁的韋公公，“韋嚴昌，你這就隨著丁嬤嬤去太後那兒。朕記得壽康宮有個小佛堂，太後如今病著，你代朕去為太後求佛念經，保佑太後身子安康！”
最後四個字，他咬得重而狠。
他半瞇起鳳眸，嘴唇抿住嘴角似笑非笑，“你每日不用忙旁的，就一心一意地求佛念經，每日念個六、七個時辰便可。”
韋公公一聽此話，臉色當即就變了。
這差事苦得很，他滿心不願，苦著臉討饒：“皇上，這可如何使得。”
他本就患有風濕，也算是老毛病了，雖不影響他當差，可日日叫他跪在冰冷的地磚上，一跪就得跪上六七個時辰，他這雙腿到時候還能保得住麽？
“韋嚴昌，你這是不願意代朕去盡孝道？”
韋公公嚇得瑟縮了一下：“老奴不敢。”
“眼下母後病躺在床上起不來……”祁聿眼皮半掀，眼神冰冷，裏面像是藏了刀子一般，“韋嚴昌，你是想朕拋下政務，親自去跪佛堂麽？”
韋公公被堵得無話可說，再拒絕腦袋就保不住了，只得低垂著頭應下了。
退至禦書房門外，韋公公見了丁嬤嬤，心中愈發不是滋味。
丁嬤嬤見了他，喜出望外，以為皇上那邊已得了信了，忙上前問道：“韋公公，皇上可有說了什麽麽？”
韋公公語氣不善地道：“說了，皇上要奴婢去佛堂為太後娘娘求佛念經。”
丁嬤嬤楞怔地瞧著他，繼而又難以置信地問了一遍：“皇上真是這麽說的？”
“皇上的話，奴婢豈敢隨口亂說。”
“只是這樣？！皇上就沒說旁的麽？”
韋公公見她一臉的失望，心裏愈發不喜，倒著眼角睨了她一眼：“那奴婢倒要問問丁嬤嬤了，丁嬤嬤還想要什麽？”t
她也好意思覺著委屈，他心裏的憋屈又該找誰說去！
韋公公丟下丁嬤嬤，回屋收拾東西去了，丁嬤嬤見此事無望，抹了把淚回了壽康宮。
隔著珠簾，一陣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隔著簾子傳了出來，丁嬤嬤心裏咯噔一下，匆匆忙忙掀簾進了內室。
檀香拿著帕子替太後拭去唇角處的血，太後聽到珠簾晃動的聲音，猛地擡起頭來，微擰著眉道：“你在哪耽擱了，怎地這個時辰才回來？”
丁嬤嬤扶著太後靠回大迎枕上，偏頭吩咐檀香：“你且先下去罷，此處由老奴伺候著就夠了。”
丁嬤嬤從不瞞著太後任何事，本就替太後覺著不平，見太後問起，索性將方才禦書房裏遇到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來。
太後聽了心火更熾，眼底漫過濃濃的恨：“他自己不來看望哀家，派韋嚴昌過來在佛堂裏求佛念經算什麽，以為哀家就該心存感激，誇他一聲有孝心麽？”
丁嬤嬤紅了眼眶，只替太後覺著不值。
當初若沒有太後幫扶，焉知皇上有沒有那能耐摸到龍椅，這才登基幾年哪，皇上就對太後不聞不問，真真是養了個白眼狼。
太後嘴裏埋怨著，心中卻驟然浮現出個難以置信的猜測，瞳孔霎時一縮，緊緊攥住丁嬤嬤的手腕，冷聲言道：“快去叫梁太醫過來，哀家有事要問他。”
丁嬤嬤楞了一下，方才道：“梁太醫？”
太後推了她一把，急切地道：“楞著做什麽，快去啊！”
丁嬤嬤“嗳”了一聲，步履匆忙地沖出了內室，珠簾被撥得亂晃作響，聽了讓人莫名的心驚。
梁太醫被丁嬤嬤催促著趕來了壽康宮。
步入內室，太後不待梁太醫行禮，直截了當地道：“梁太醫，幫哀家瞧瞧那本佛經可有什麽不妥。”
梁太醫順著太後的視線看著擱在小幾上的那本佛經，拿起佛經細細查驗起來。過了良久，梁太醫放下佛經，躬身稟道：“回太後，佛經的紙是在毒汁裏浸染過的，不僅如此，佛經上的字用的墨汁也是摻雜過毒汁的。”
太後眉頭跳了跳，眸色凜然一肅：“你確定？”
“微臣不敢亂言。”
太後面上血色全無，身形微微顫抖起來。
高太醫姑且不提，原是她識人不清，一時著了他的道。
但以馨呢？
以馨在送她的佛經裏下了毒……
以馨是她的嫡親侄女，她為了以馨的榮華富貴前前後後做了多少打算，以馨不知感恩也就罷了，怎能狠得下心對她這個親姑母下毒手，以馨難道忘了她是為了誰弄死了先皇後麽？
“梁太醫且先回去罷。”太後看向梁太醫，話中威脅意濃，“不該說的，梁太醫知道該怎麽辦的吧？”
“微臣定會守口如瓶。”
梁太醫離開後，太後捂著胸口又咳嗽起來，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，肌膚透著病態的白。
丁嬤嬤上前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，太後自嘲似的搖了搖頭，聲音低低地嘆道：“沒料到會是她，哀家真是有眼無珠啊。”
丁嬤嬤喉嚨哽咽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太後這是作了什麽孽，先是高太醫，後來又是淑貴妃，一個個地都給在太後下//毒，皇上也推諉著不願來壽康宮探病，只派了個太監過來跪佛堂。
太後抓著丁嬤嬤的手腕，猛咳了幾聲，啞著聲音道：“去把以馨叫來！”
過了一刻鐘的時辰，丁嬤嬤帶著崔以馨走了進來。
看著崔以馨那張與她有幾分相像的臉，太後眼中添了些狠厲。
前些日子崔以馨在她的病榻前日日不辭辛勞地侍疾，她竟還疼惜她這個侄女，怕累著她苦著她，對她深信不疑，從未想過崔以馨會對她下狠手。
越是憶起從前，她越是氣自己識人不清，掙紮著想要起身，無奈整個人都軟綿綿的，伸出顫巍巍的手，抄起花瓶奮力朝崔以馨扔去。
崔以馨冷不防見眼前飛來一只花瓶，幸而她反應還算快，立時朝旁邊一閃，花瓶堪堪擦過她的衣角，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。
方才的動作用盡了全身的力氣，太後有氣無力地摔回大迎枕上，看著毫發未損的崔以馨冷笑道：“好啊，好啊，果真是翅膀硬了，不把哀家放在眼裏了。”
崔以馨驟然受了這番驚嚇，人還沒緩過神來，耳中聽得太後繼續道：“哀家這還沒閉眼呢，你心裏頭就急巴巴地想著攀上皇上，恨不能讓他做你的靠山給你撐腰，是也不是？”
崔以馨是被家裏人慣著縱著長大的，太後是她的親姑母，雖總怨她目光短淺，卻從未對她砸過東西或惡言惡語過，她何時受過今日這種委屈，忍不住委屈道：“母後在說什麽，以馨聽不懂。”
太後見她仍是一副不知改悔的樣子，心中的怒意更盛。
“你以為你是個什麽玩意兒，沒有哀家在後宮替你鋪路，當初皇上能準了你入宮、能讓你侍寢誕下大皇子？你以為你在皇上心裏，能跟那個短命的阮顏音比個高下？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討好了皇上，就能取代阮顏音成了皇上的心尖寵？哀家這便告訴你，你做夢！”
崔家怎能養出這麽個蠢東西來，以為討好了皇上鏟除掉她這位太後，她就能一步登天掌管整個後宮，她連個阮顏兮都鬥不過，何況是皇上至今念念不忘的阮顏音！
崔以馨憋著嘴，兩眼淚汪汪地擰著帕子，不敢回嘴，亦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太後。
太後偏頭看著丁嬤嬤：“丁嬤嬤，把佛經還給她，她既是那麽費盡心思地弄來這好東西，不若讓她也用上一用沾些福氣！”
丁嬤嬤走到崔以馨面前，雙手捧著的托盤裏放著一本佛經，崔以馨看著佛經，不解地道：“姑母，這原是以馨送來孝敬您的，以馨怎好再收回去？”
太後皮笑肉不笑地道：“孝敬哀家？！你日日在哀家面前侍疾，不就是想親眼瞧瞧哀家哪日才會兩眼一閉兩腿一蹬麽？崔以馨，哀家當初能把你送上貴妃之位，哀家就也能一手將你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。沒有哀家的幫扶，你以為你在這宮裏能混出什麽名堂來？”
崔以馨邊抹淚，邊哭訴道：“以馨待姑母一片真心，以馨體諒姑母身子不適心裏不痛快，可姑母也不該這般作踐以馨。”
太後聽她提到‘真心’二字，眼神愈發兇戾而憤懣，指著崔以馨的鼻子對她好一番羞辱。
崔以馨一壁哭著，一壁硬著頭皮被她罵，聽了良久，才後知後覺地聽明白太後竟以為她偷偷對那本佛經動了手腳，以期奪了太後的性命。
她心中叫苦不疊，張口辯白道：“母後，您真真是冤枉以馨了，以馨就算腦子再糊塗、再有不好的地方，也斷不會對母後動什麽懷心思。這本佛經原是皇上送給以馨的東西，只是以馨素來用不上佛經，沒得倒拂了皇上的一片好意，心想著母後信佛，所以就借花獻佛轉送給了母後，那佛經被何人做了手腳，以馨當真是半分不知啊！”
她捏著帕子的手抖然頓了頓。
難怪近來皇上又突然對她上了心，先前皇上分明已冷了她幾年，連帶著大皇子也不招皇上待見，可前些日子也不知是何緣故，皇上時常主動來她宮裏，送了她生辰禮，還幾次留在承乾宮與她一道用膳，閑聊間甚至還會誇上大皇子幾句。
她以為他終於明白她的好了，對她生了幾分情意，誰承想他做這一切，皆是為了給太後下//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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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姜年並不曾朝這方面去細想過, 畢竟她如今只是個女醫，一介平民，又能擋了誰的道？
因著先入為主的緣故, 打從一開始她就認定了刺客的行刺目標是皇上，如今細細想來，或許並非如此。
知曉他們出宮去嘉福寺祈福的人不多，統共就幾個人, 且那幾個人都身在宮內，消息既是被人捅出去了，那麽消息只可能是從宮裏頭流出去的。
自那晚祁聿在嘉福寺遭人行刺受了重傷, 他們一行人在嘉福寺住了半個月的光景，在此期間，整個皇宮幾乎都處於太後的掌控之下，阮顏兮雖貴為皇後, 若太後發了話，阮顏兮又怎敢忤逆太後, 自是只能聽從太後的吩咐。
太後如今雖中了毒臥病在床, 但她只是身子不好, 卻並非不能言語，太後大可避開眾人的耳目暗中吩咐刺客前來嘉福寺奪她性命。
派出去執行任務的死士卻沒及時回來覆命, 換作她是太後, 又該做何感想？
姜年沈著的臉上露出幾分憂心：“我們還是當心著些為妙，你隨身最好帶著防身工具，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阮顏兮見她神色凝重, 心頭霎時一緊。
二姐姐向來聰慧, 好好地突然要她隨身備著防身用具，難道二姐姐是預料到會發生什麽事了麽？
“姐姐, 你這麽說，可是會出什麽大事麽？”
姜年如實回道：“我是真不知會發生什麽，叫你隨身帶著工具防身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，但願只是我多心了。為了安心些，你且先備著就是。”
總歸有東西防身比沒有強，此次在嘉福寺，但凡祁聿動作再慢一拍，或是刺客手中的劍再偏過去一點點，她和祁聿興許就真的命喪嘉福寺了。
***
梁太醫得了太後的命令，忙著鉆研解毒的法子，無奈太後中//毒有些時日了，毒速已蔓延到五臟六腑，只能拿最好的藥吊著她的命。
丁嬤嬤服侍太後多年，眼瞧著太後日漸憔悴下去，每日雖用最名貴的藥膳精養著，人卻瘦得脫了相，白慘慘的一張臉，一咳嗽，幹凈的錦帕上總染得鮮紅，看上去甚是觸目驚心。
丁嬤嬤急得沒了法子，徑直去了禦書房，心想著若能說服皇上前來壽康宮看望一下太後也是好的。
她到了禦書房門外，腳未踏上臺階，就被守在殿外的岑公公攔下了。
“嬤嬤這是要去哪裏？”
丁嬤嬤覷了他一眼，先前哪回跟著太後娘娘過來時會被這群狗奴才攔下，今日卻攔著不讓她進去，叫她如何不氣？
“老奴有要緊事要稟明皇上，還不趕緊放老奴進去！”
岑公公仍攔著不挪動腳步：“嬤嬤還是在此處候著罷，容奴婢進去通傳一聲。不過，皇上這會兒正忙著，怕是沒空見您。”
丁嬤嬤氣得臉都白了，卻也無奈。
岑公公轉身進去通傳，祁聿慵懶地靠在軟榻上，冷冽的眉眼掃過立在一旁的韋公公，“韋嚴昌，你這就隨著丁嬤嬤去太後那兒。朕記得壽康宮有個小佛堂，太後如今病著，你代朕去為太後求佛念經，保佑太後身子安康！”
最後四個字，他咬得重而狠。
他半瞇起鳳眸，嘴唇抿住嘴角似笑非笑，“你每日不用忙旁的，就一心一意地求佛念經，每日念個六、七個時辰便可。”
韋公公一聽此話，臉色當即就變了。
這差事苦得很，他滿心不願，苦著臉討饒：“皇上，這可如何使得。”
他本就患有風濕，也算是老毛病了，雖不影響他當差，可日日叫他跪在冰冷的地磚上，一跪就得跪上六七個時辰，他這雙腿到時候還能保得住麽？
“韋嚴昌，你這是不願意代朕去盡孝道？”
韋公公嚇得瑟縮了一下：“老奴不敢。”
“眼下母後病躺在床上起不來……”祁聿眼皮半掀，眼神冰冷，裏面像是藏了刀子一般，“韋嚴昌，你是想朕拋下政務，親自去跪佛堂麽？”
韋公公被堵得無話可說，再拒絕腦袋就保不住了，只得低垂著頭應下了。
退至禦書房門外，韋公公見了丁嬤嬤，心中愈發不是滋味。
丁嬤嬤見了他，喜出望外，以為皇上那邊已得了信了，忙上前問道：“韋公公，皇上可有說了什麽麽？”
韋公公語氣不善地道：“說了，皇上要奴婢去佛堂為太後娘娘求佛念經。”
丁嬤嬤楞怔地瞧著他，繼而又難以置信地問了一遍：“皇上真是這麽說的？”
“皇上的話，奴婢豈敢隨口亂說。”
“只是這樣？！皇上就沒說旁的麽？”
韋公公見她一臉的失望，心裏愈發不喜，倒著眼角睨了她一眼：“那奴婢倒要問問丁嬤嬤了，丁嬤嬤還想要什麽？”t
她也好意思覺著委屈，他心裏的憋屈又該找誰說去！
韋公公丟下丁嬤嬤，回屋收拾東西去了，丁嬤嬤見此事無望，抹了把淚回了壽康宮。
隔著珠簾，一陣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隔著簾子傳了出來，丁嬤嬤心裏咯噔一下，匆匆忙忙掀簾進了內室。
檀香拿著帕子替太後拭去唇角處的血，太後聽到珠簾晃動的聲音，猛地擡起頭來，微擰著眉道：“你在哪耽擱了，怎地這個時辰才回來？”
丁嬤嬤扶著太後靠回大迎枕上，偏頭吩咐檀香：“你且先下去罷，此處由老奴伺候著就夠了。”
丁嬤嬤從不瞞著太後任何事，本就替太後覺著不平，見太後問起，索性將方才禦書房裏遇到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來。
太後聽了心火更熾，眼底漫過濃濃的恨：“他自己不來看望哀家，派韋嚴昌過來在佛堂裏求佛念經算什麽，以為哀家就該心存感激，誇他一聲有孝心麽？”
丁嬤嬤紅了眼眶，只替太後覺著不值。
當初若沒有太後幫扶，焉知皇上有沒有那能耐摸到龍椅，這才登基幾年哪，皇上就對太後不聞不問，真真是養了個白眼狼。
太後嘴裏埋怨著，心中卻驟然浮現出個難以置信的猜測，瞳孔霎時一縮，緊緊攥住丁嬤嬤的手腕，冷聲言道：“快去叫梁太醫過來，哀家有事要問他。”
丁嬤嬤楞了一下，方才道：“梁太醫？”
太後推了她一把，急切地道：“楞著做什麽，快去啊！”
丁嬤嬤“嗳”了一聲，步履匆忙地沖出了內室，珠簾被撥得亂晃作響，聽了讓人莫名的心驚。
梁太醫被丁嬤嬤催促著趕來了壽康宮。
步入內室，太後不待梁太醫行禮，直截了當地道：“梁太醫，幫哀家瞧瞧那本佛經可有什麽不妥。”
梁太醫順著太後的視線看著擱在小幾上的那本佛經，拿起佛經細細查驗起來。過了良久，梁太醫放下佛經，躬身稟道：“回太後，佛經的紙是在毒汁裏浸染過的，不僅如此，佛經上的字用的墨汁也是摻雜過毒汁的。”
太後眉頭跳了跳，眸色凜然一肅：“你確定？”
“微臣不敢亂言。”
太後面上血色全無，身形微微顫抖起來。
高太醫姑且不提，原是她識人不清，一時著了他的道。
但以馨呢？
以馨在送她的佛經裏下了毒……
以馨是她的嫡親侄女，她為了以馨的榮華富貴前前後後做了多少打算，以馨不知感恩也就罷了，怎能狠得下心對她這個親姑母下毒手，以馨難道忘了她是為了誰弄死了先皇後麽？
“梁太醫且先回去罷。”太後看向梁太醫，話中威脅意濃，“不該說的，梁太醫知道該怎麽辦的吧？”
“微臣定會守口如瓶。”
梁太醫離開後，太後捂著胸口又咳嗽起來，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，肌膚透著病態的白。
丁嬤嬤上前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，太後自嘲似的搖了搖頭，聲音低低地嘆道：“沒料到會是她，哀家真是有眼無珠啊。”
丁嬤嬤喉嚨哽咽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太後這是作了什麽孽，先是高太醫，後來又是淑貴妃，一個個地都給在太後下//毒，皇上也推諉著不願來壽康宮探病，只派了個太監過來跪佛堂。
太後抓著丁嬤嬤的手腕，猛咳了幾聲，啞著聲音道：“去把以馨叫來！”
過了一刻鐘的時辰，丁嬤嬤帶著崔以馨走了進來。
看著崔以馨那張與她有幾分相像的臉，太後眼中添了些狠厲。
前些日子崔以馨在她的病榻前日日不辭辛勞地侍疾，她竟還疼惜她這個侄女，怕累著她苦著她，對她深信不疑，從未想過崔以馨會對她下狠手。
越是憶起從前，她越是氣自己識人不清，掙紮著想要起身，無奈整個人都軟綿綿的，伸出顫巍巍的手，抄起花瓶奮力朝崔以馨扔去。
崔以馨冷不防見眼前飛來一只花瓶，幸而她反應還算快，立時朝旁邊一閃，花瓶堪堪擦過她的衣角，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。
方才的動作用盡了全身的力氣，太後有氣無力地摔回大迎枕上，看著毫發未損的崔以馨冷笑道：“好啊，好啊，果真是翅膀硬了，不把哀家放在眼裏了。”
崔以馨驟然受了這番驚嚇，人還沒緩過神來，耳中聽得太後繼續道：“哀家這還沒閉眼呢，你心裏頭就急巴巴地想著攀上皇上，恨不能讓他做你的靠山給你撐腰，是也不是？”
崔以馨是被家裏人慣著縱著長大的，太後是她的親姑母，雖總怨她目光短淺，卻從未對她砸過東西或惡言惡語過，她何時受過今日這種委屈，忍不住委屈道：“母後在說什麽，以馨聽不懂。”
太後見她仍是一副不知改悔的樣子，心中的怒意更盛。
“你以為你是個什麽玩意兒，沒有哀家在後宮替你鋪路，當初皇上能準了你入宮、能讓你侍寢誕下大皇子？你以為你在皇上心裏，能跟那個短命的阮顏音比個高下？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討好了皇上，就能取代阮顏音成了皇上的心尖寵？哀家這便告訴你，你做夢！”
崔家怎能養出這麽個蠢東西來，以為討好了皇上鏟除掉她這位太後，她就能一步登天掌管整個後宮，她連個阮顏兮都鬥不過，何況是皇上至今念念不忘的阮顏音！
崔以馨憋著嘴，兩眼淚汪汪地擰著帕子，不敢回嘴，亦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太後。
太後偏頭看著丁嬤嬤：“丁嬤嬤，把佛經還給她，她既是那麽費盡心思地弄來這好東西，不若讓她也用上一用沾些福氣！”
丁嬤嬤走到崔以馨面前，雙手捧著的托盤裏放著一本佛經，崔以馨看著佛經，不解地道：“姑母，這原是以馨送來孝敬您的，以馨怎好再收回去？”
太後皮笑肉不笑地道：“孝敬哀家？！你日日在哀家面前侍疾，不就是想親眼瞧瞧哀家哪日才會兩眼一閉兩腿一蹬麽？崔以馨，哀家當初能把你送上貴妃之位，哀家就也能一手將你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。沒有哀家的幫扶，你以為你在這宮裏能混出什麽名堂來？”
崔以馨邊抹淚，邊哭訴道：“以馨待姑母一片真心，以馨體諒姑母身子不適心裏不痛快，可姑母也不該這般作踐以馨。”
太後聽她提到‘真心’二字，眼神愈發兇戾而憤懣，指著崔以馨的鼻子對她好一番羞辱。
崔以馨一壁哭著，一壁硬著頭皮被她罵，聽了良久，才後知後覺地聽明白太後竟以為她偷偷對那本佛經動了手腳，以期奪了太後的性命。
她心中叫苦不疊，張口辯白道：“母後，您真真是冤枉以馨了，以馨就算腦子再糊塗、再有不好的地方，也斷不會對母後動什麽懷心思。這本佛經原是皇上送給以馨的東西，只是以馨素來用不上佛經，沒得倒拂了皇上的一片好意，心想著母後信佛，所以就借花獻佛轉送給了母後，那佛經被何人做了手腳，以馨當真是半分不知啊！”
她捏著帕子的手抖然頓了頓。
難怪近來皇上又突然對她上了心，先前皇上分明已冷了她幾年，連帶著大皇子也不招皇上待見，可前些日子也不知是何緣故，皇上時常主動來她宮裏，送了她生辰禮，還幾次留在承乾宮與她一道用膳，閑聊間甚至還會誇上大皇子幾句。
她以為他終於明白她的好了，對她生了幾分情意，誰承想他做這一切，皆是為了給太後下//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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